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甲年 救主受難紀念「聖週五」(2017年4月14日)         夏志誠主教

《論語》記載︰「未知生,焉知死」,孔子不會講述人死後發生什麼事,以及那些神怪的事情,只會講及現世的事和今日的生活。而我們基督宗教信仰講的卻是「未知死,焉知生」。如果我們知道死亡是什麼的一回事,我們就會更知道每一天應該如何生活。若望筆下的耶穌當面對自己死亡時,非常特別。耶穌在十字架上最後的一句說話是:「完成了。」這句說話看來很不一樣。我們覺得人在死亡面前是十分無助、被動、無能,沒有辦法的。死亡「發生」在我們身上,怎會說是「完成」呢?好像在說「要完成」某一件事呢!真的很奇怪、很特別。

死亡不會是人期待的一件事。當人過馬路時,忽然被車撞倒,這是很不幸的,我們不期待。又或去做身體檢查時,醫生發現你的身體有問題,需要做切片和細胞檢查。我們也不期待這件事。反而我們會自問生活正常檢點,注意飲食,又做運動,為什麼這疾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?人於是感到很無助、無奈,想著可以做些什麼,卻什麼也做不了!在死亡面前,我們絕對是「無用」的。

耶穌卻說「完成了」,而且祂不單說「完成了」而已。我們看看《若望福音》記載的耶穌,就是剛才我們誦讀的「耶穌(救主)受難始末」。耶穌真的掌控了一切,祂是主角。正如若望描寫:耶穌在山園祈禱之後,祂起身向前走,向那些正要捉拿祂的人迎面而去。耶穌不是被他們找到的,而是走上前,並主動問他們:「你們找誰?」耶穌不害怕被人捉著,也不怕面對監禁、判刑,祂預見自己可能會死亡,但仍然不怕,甚至還承認自己就是「納匝肋人耶穌」。《若望福音》又說:「人們害怕至倒退跌倒在地上。」其實在這時候耶穌可以一走了之,但祂還站在那裡說:「我就是!你們既然要找我,就讓這些人走吧。」嘩!這位是我們的主。在死亡、生命受到巨大的威脅之下,祂依然神色自若,知道自己在做什麼。在大司祭前,耶穌被人掌摑了一巴,當時有很多人看著,耶穌卻說:「你為什麼打我?如果我說錯了,請你說出哪裡不對,但如果是對的,你為什麼打我?」那無怪耶穌說:「完成了。」這個死亡不是「來到」祂身上,祂也不是自殺。在《若望福音》第十章說:「沒有人可取走我的生命,如果不是我主動將自己性命交出,沒有人可以取走它。」

這是什麼意思?原來環境不是最重要,最重要是心境。沒錯,當疾病來到我們身上,沒有了健康,年紀也漸長了。正如我昨天也說雙腳感到無力、疲累,但我的心境可以不同。在每天病痛、健康日衰的情況下,我如何將生活的不方便和不愉快的心情,看作為奉獻,為某些人作補贖,便能分擔耶穌在十字架上的苦痛。這便是真福德蘭修女說「懷著大愛做小事」。

我和你又算什麼人?在社會上,也只是個小人物。以前可能是院長、會長、校長,甚至是主教,又如何?到現在,也退休了,做不了什麼。其實以前做的事可能轟轟烈烈,但到頭來也不過如此吧!我們每個人在整個人類的歷史裡,是很渺小。但天主不是這樣看待我們,祂不是看我們影響了多少人?建立了多少學校?或完成什麼大工程?不是這些,而是看我們在每天的小事上,付出多大的愛。

里修的聖德蘭修女說過:她看到地上有一根針,就蹲在地上取走那根針,即使她患有肺病,也要強忍痛苦,為的是怕其他修女受刺傷。她這樣辛苦、難受,她還是這樣蹲下,拾起那口針,因為她相信這也可以救活一個靈魂。

各位兄弟姊妹,這就是「心境比環境重要」。死亡不是必須被動地去接受,或任由它來到自己身上。而是以怎樣的心來奉獻?怎樣將這份痛苦、難受、不方便、不愉快與主一起,與主的犧牲及奉獻連結在一起,這樣的話,當我們轉頭看來,就如同耶穌一樣:在生命最後的一刻,回頭再看自己的一生,能說上一句「完成了」。曾聽人說過:人們過身前的一刻(腦死亡那一刻),人會稍稍復甦,在那時,一生的種種事情就會在眼前很快閃過。若果我們在這時能像耶穌一樣回頭一看,說:「完成了。」這是多麼美麗啊!

我們的生命不在於在這幾年完成了某項工作,在那幾年又完成了另一項工作,否則,我們的生命就好似割裂、分開的。我們不應該如此!基督徒的生命是有方向的,我們的生命只是為了一件事而存在。看看耶穌做了什麼?完成什麼?祂的工作是什麼?這是《若望福音》不斷重複的主題:「我有我的工作」、「父交給我的工程」。這是什麼?在福音中,我找到耶穌對比拉多的回覆:「我為此而生,我也為此而來到世界上,為給真理作證。」

耶穌的一生就是做這件事——為真理作證。真理是什麼?比拉多當然不會明白什麼是真理,為他來說,何來有真理?他只管審時度勢,那時的人群情洶湧,他明知耶穌無罪,但為了確保自己的地位,他也要犧牲耶穌這一個無罪的人。為比拉多來說,這個做法才是真理。

但耶穌的真理是:父是愛我們的,天主的愛是真實的,天主的愛常存不息,唯有與天主的愛在一起的人,才能活至永恆。這才是天父的愛,這就是真理。若你付出愛,但別人不愛你,那怎麼辦?還要堅持去愛他們嗎?當然要!例如,早上你向別人說聲「早安」,但對方沒有理睬你,哼了一聲,便走了!下次還要堅持去說「早安」嗎?要!又如你對她好,但她完全不察覺你對她好,甚至認為你是多餘的。下次仍要堅持去做嗎?要!這就是真理。這似乎很「蝕底」!但真理就是去「愛到底」,不是因為對方懂得還愛,或因為對方能回應一聲「早安」,又或因為她做什麼好事來肯定你。不是!耶穌的愛是因為天父的愛,耶穌的愛不是為換來門徒的擁戴,不是為換來比拉多的正直,也不是為換來司祭們承認祂是天主子。一個回報也沒有,全世界都在反對祂。但耶穌活出愛的真理,真理就是愛。在別人沒有還愛時,仍然堅持相信愛是真的,仍然堅持到最後,於是祂說:「完成了。」

那麼,我們為什麼以前要做那麼多工作?當校長時,辛苦至極!教學時,也勞心勞力!當院長,要與不同的姊妹相處,很難啊!在聖堂裡,教友有很多要求,人人意見不同,很難服侍!原來我們做這麼多,都是做著同一件的事情:就是在不同的際遇和境況中、在不同的兄弟姊妹身上,活出上主對我們的慈愛。於是這個生命才是完整的一生,才是貫串的一生。這件事、這個生命、這份工作,如果到了那一刻,我們能如同耶穌一樣,回頭看,然後說一句:「完成了。」這是多麼的美麗!我們的生命會不會有這個時刻?讓我們在耶穌的「完成內」,祈求這份恩寵去「完成」我們的生命。

依52:13-53:12
詠31:2,6,12-13,15-16,17,25
希4:14-16; 5:7-9
若18:1-19:42

© 夏志誠